文/北京青年报记者张知依实习生张煜佳田璐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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统筹/林艳张彬
小谭
留学一直是部分年轻人学业“晋级”的梦想之路。然而每年动辄数十万元的学费,以及当地高昂的生活开销需要父母稳定的经济支持。一旦家中境况突变、资金断供,留学生们就需要自己“支棱”起来,他们有人选择打工继续支付留学费用,有人选择赶进度完成学业,有人则做起了留学中介……
留学中止她回国帮父母挽救生意
2021年暑假,正在美国高校留学的小荷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:“爸爸妈妈的生意出问题了!”
当时正在学校完成人类学田野调查的小荷一下子蒙了。
中学时,小荷父母的烘焙生意小有规模,“父母觉得与其回老家高考,不如去国际高中之后再出国”。
高中毕业,她如愿被美国一所高校录取,经历了整个学期的线上留学之后,2021年春天,她终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校园。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类学专业。可没想到,妈妈在电话那头少有地冲她发了脾气,“你为什么不选商科?”彼时她并不理解,一向支持自己的妈妈为何突然变得暴躁。虽然不理解妈妈的情绪变化,但她还是选择了辅修市场营销专业。
直到弟弟的电话打来,小荷才意识到,家里的经济状况早已不太好。弟弟在电话里说,在她初到美国时,父母就常因生意吵架。挂断电话后,小荷连夜开始思考未来自己要怎么办。
“生活回不到从前了。”她打开电脑开始仔细算账:一学期学费20万元,生活费10万元,原本4年的内容,如果能在3年之内全部学完,Gap(保留学籍)一年,起码能省下50万元。
她很快确定下规划:大三上学期结束就回国,一年之后再回来补上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。从这个假期开始,她就要疯狂赶出学业进度。
至于生活费,她决定不再刷妈妈的卡,另想办法开源节流。她到学校旁边的韩国餐馆打工,时薪13美元,站门口迎宾领位、帮后厨洗饮料杯……在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中,小荷忽然理解了父母创业的艰难,每一分都要精打细算。
钱是自己挣的,花的时候就会仔细。她开始计划每个星期的开支;同学邀请她去旅行,她也会先认真计算好一路的开销。
小荷把大学的课程一完成,便向学校提交了申请,说明自身的情况后,坐上了回国的飞机。在那之前,她把宿舍转租了出去,只留下最后一学期的衣服。
2023年春节,小荷回了家。“爸妈一下子就都老了。”小荷说,之前意气风发的父亲变得沉默寡言。这时她知道,父母生意上的状况比弟弟描述得更糟。出国前父母身边用了很久的员工,一个也见不到了。
原计划在北京找份实习工作,再去欧洲留学半学期,但此时的小荷又开始算账,最终她决定留在父母身边,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。
她开始帮助家里做生意,从年轻人熟悉的短视频开始。“我爸之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短视频,还把运营交给了别人,但没有效果。”小荷见爸爸抖音号有几千粉丝,决定先帮他把抖音号做起来。
每天定选题、写脚本、支起手机拍摄,“最开始的一个月,每天更新,却只有几百个播放量。”但她和爸爸都没因此灰心,不断优化视频方案,第二个月终于迎来“曙光”,短短两个月,粉丝就涨了1万。
爸爸和小荷计划在线上卖培训课程。收到第一笔线下培训订单的时候,小荷不像第一次在餐馆拿到小费时那样激动,只有她知道自己熬过多少夜,推翻过多少脚本。
在付出与收获的正向循环里,小荷知道,自己正在修炼,未来会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。
为了继续学业她做起了留学中介
留学生涯同样因为父母生意的变故而发生极大转折的,还有19岁在英国留学的小雨。
小雨的父母原本经营着一份小生意,一连串的不顺和意外导致他们的生意失败、破产。“我清楚地记得父母那一刻的无奈和失落。曾经他们是家庭中的支柱,但在那段时间里,我看到他们无力承担生意失败带来的后果。”尽管内心充满了不安和焦虑,但小雨毅然选择独自担负起留学的费用。
起初,小雨通过在餐厅做服务员和教辅工作来获得收入。她很快发现这些工作并不能满足她的经济需求。同时她想到身为留学生的自己有着独特的经历和知识,可以帮助其他有同样梦想的学生。
“作为留学生,我深知有多少学生因为经济问题无法实现留学的梦想,我希望能够为他们提供一线希望,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未来。”小雨说。
小雨很快开始兼职做留学中介,还成立了一个小型留学中介机构,专门为有志于出国留学的学生提供咨询和申请的指导服务。
小雨的努力和热情很快得到了认可。她与学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,他们信任她的专业知识和真诚的帮助。通过与各大院校和教育机构建立合作关系,小雨逐渐成为留学生心中的良师益友,帮助他们实现留学梦想。
然而,小雨的“旅程”也并非一帆风顺。她需要了解各个国家的留学政策和申请要求,并随时跟进这些政策和要求的变革。这意味着她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进行研究和学习,以确保她提供的留学服务是最准和最有帮助的。
其次,小雨在留学中介市场中面对着激烈的竞争。留学中介机构众多,每个机构都在努力吸引客户并尽力提供优质的服务。小雨必须不断提升自己的服务质量和专业能力,才能保持竞争力和口碑。
尽管还要面临更多挑战,小雨仍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和梦想。现在,她已经可以通过留学机构赚得的钱满足自己的生活,在完成留学学业之外,她希望还能做得更多。
留学梦破灭从国际学校转到中专
小鱼刚刚结束了5月份的春季高考,从国际学校转到职业高中。因为家中生意不好,原本计划好的留学之路提前被画上了休止符。她因此经历了人生中最灰色的一年。“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突然间没有学习的动力了,每天都很自闭。”小鱼说。
小鱼的家在山东,因为家里的生意逐渐变得不景气,原本在中日合资的国际学校修习日语并打算前往日本留学的小鱼,因为学籍等缘故,不得已转去了职业学校。“刚到职业学校的时候特别不适应。”虽然都是学日语,但她感到身边的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,“身边同学上课会化妆、玩手机,没有任何心思学习,而这对我影响非常大。”
不仅仅是环境转变让小鱼变得消沉,生活和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也让她变得自卑起来。“他们觉得我不留学是因为家里破产了,我会和别人说是留学断供。”小鱼说这样会让自己心理上容易接受一些,面子上也能稍微过得去。
小鱼大致估算过,如果自己能去日本留学,一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和房租等费用,大致需要50万元,高额的费用让她的留学梦破灭。实际上,小鱼身边有些上国际学校的同学家长是借钱支付学费的。临近毕业,因为负担不起费用而放弃留学的情况,并不少见。
但小鱼并不打算一直消沉下去,逐渐适应环境以后,她慢慢调整了心态。“不局限于留学,成年以后可以去泰国、欧洲旅游,还可以学车。”小鱼说,对生活有了新的期待后,她开始健身、做饭,也重新找到了生活的锚点。
未来,小鱼打算通过成人高考拿到本科学历,她说,自己已经放下了对留学的执念。
她骑上租来的电动车从留学生变成外卖骑手
小谭和其他留学生一样,来到墨尔本希望能够在这里谱写自己的未来。
但就在2022年年底,小谭接到了家里的一通电话,打破了她的美梦。原本做小生意的父母因为生意失败,家里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,他们无法再承担女儿的生活费用。对于小谭来说,这是个巨大的打击,因为她每月的生活费需要1.5万元人民币以上。
面对困境,小谭很快决定,要依靠自己渡过难关。她先是注册了一个当地的外卖平台“ubereats”,并租下了一辆电动自行车,开始了每天10个小时的工作。
“一开始去送餐,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坚持不了,觉得我每天送个三四个小时就可以了,一天最多送十单。但第一天我就送了22单。”在提到最开始送外卖的情形,小谭说,“我想告诉大家,想做一件事情,就立马去做,不要管别人的质疑,只管做就好了。”
对于小谭来说,外卖工作虽然艰辛,但也是她独立生活的一次锻炼和挑战。在墨尔本,她做外卖员要面对的挑战包括天气变化、路况、交通拥堵、时间紧迫、不熟悉交通规则等。但是,小谭并没有放弃,她一边通过导航软件熟悉路线,一边在送餐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。
“光是自行车的电池就有20公斤重,每天提这个电池可以相当于在健身房举铁20分钟。”其实,在送餐第一天时,小谭就因为自行车太重把脚扭伤了。回家涂了药膏,静养了一天,消肿之后,她就又开始上工了。
从养尊处优的留学生到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赚钱,小谭感受到了心理落差,也受了不少委屈:曾有商家忘了贴封条,顾客质问她为什么少了一包薯条;也有在配送过程中饮料倾洒导致收到差评。“在家里一直被爸爸妈妈呵护,现在一个人去送外卖,肯定会遇到一些委屈的事。但我的人生态度就是绝对不要认输,怎么样都不认输!”
做外卖骑手让小谭懂得更加珍惜每一份收入。她试了各种各样的副业,凌晨4点起来摆摊,卖掉自己很喜欢的绿色大衣;将捡来的牛奶箱制作成收纳柜布置房间;控制自己的消费欲望,在打折时购买护肤品……
送外卖五个月后,除了学费,小谭已经能够自己负担所有的费用。她交够了房租,也赚够了生活费。“很多个黄昏,我一个人骑行在墨尔本的郊区,心里尽是惆怅。”小谭说自己也曾像一棵向日葵,在阳光落下的瞬间不知该走向何处。“不过慢慢地,我感觉送外卖好像治愈了我。我开始享受这种孤独,这座总是默默陪伴我、见证我的城市好像也慢慢接受了我。”
供图/受访者